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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南非,正和英国的陈路加执事准备到赖索托去举开灵恩会。突然接到哥转来妈妈两个星期内连续休克两次的消息。四个孩子就只剩下我在最近三个月内没有回去过。妈说:“我油将燃烬,昱民怎还没回来?”

那夜,我未眠。商议后,取消了陈执事单独行动安全上将有顾虑的行程。向等著我们去的家庭说抱歉。彻夜,在网上找最速捷的班机。八个小时后进入机场,奔了二十四小时的陆空行程,回到生命中最甜蜜的地方:妈妈身边。

来到医院,哥、嫂都在。妈躺在病床上,慈颜加上满头漂亮的白发。微弱无力。见了我,从头到脚打量,然后说:“你回来了?……瘦了!”

三天后,苑芬也从法国赶回来。那夜,我陪妈妈。将房里的灯关熄,只留下夜灯。轻轻的将妈妈的手摆在我的手心上。本想讲些这几年来好玩的事,好让妈妈安睡,做个好梦。

谁知,当妈的手轻轻的摆放在我手心的刹那,生命突然像倒转的带子,一幕又一幕有关这只无力之手的故事缓缓的走出,将我牵回从前的从前。

我天生左手便利,在那时代是必须被纠正的。从幼稚园开始学写字起,妈妈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我的左手上,我噙著泪吃力的学会了两手自如。长大后,常在课堂上冷不防的左右开弓,让眼皮将阖上的孩子们露出惊讶的神采。

儿时经济不好,我靠赢来的弹珠和纸牌还是买不到几个“柑仔糖”。有一天,趁著家中无人,打开妈的钱包抽走了一张十元大钞,买了一大堆糖果蜜饯,在大白天里当孩子王。

日落,在爸叫我去之前,藤条先从妈手里往我腿上猛抽。我被打得像脚下有火一样的乱蹦。还记得,让我闪避不及的“家规”是从妈妈的……左手使出!

那时台中教会缺少弹琴的人才。于是妈在家里双手在风琴上一首又一首的重复著,负担起晚间聚会的司琴。为了持续会堂的幽雅与芬芳,妈开始学插花。我看著妈的手指几次被花刺破,终于获得了插花教授文凭。

家里的负担随著孩子们同时上大学和研究所而显得沉重。于是妈到印刷厂去拿回一叠又一叠的日文印刷品来校对。戴著老花眼镜,从清晨到深夜,右手一字一字的校正,左手一页一页的翻转,翻痛了年少站在妈身后的我心。

记得,有天夜里,我独自呆坐在校园的小径上,计算著妈必须要校对多少页才足够让我缴上一年私立大学的费用?(当这往事浮现,果然母子心连心,86岁,时空已模糊的妈,突然睁亮眼睛问二十多年前获得巴黎大学哲学博士学位的我:“昱民,你明年的注册费够吗?”)

如今,以最大之爱牵引我长大的手,微弱的垂在我手中。还没等我开口讲故事,柔和的翻转过来握住我的。在凝住的母爱里,妈逐渐的睡去。

我一直待在灯光黯淡的床边,轻轻的握著妈妈的手,笼罩在慈母的光辉里。

2009/2/15于妈身边